电影是一种特别的艺术。绘画和雕塑是空间艺术,音乐和诗歌是时间艺术,而戏剧与电影则兼具时间与空间的形式,可以说是时空艺术。
电影是“动画”,“画”当然是空间的展开,可画面一“动“,就含有了时间的要素。由于摄影的写真,电影具有更为鲜活的具象生动,从而在感性上能够更强烈地触动人们的灵魂。
在电影和戏剧出现以前,世界各地都流行一种单人剧,在欧洲称之为“游吟”,在中国被叫做“说书”,在非洲从事此类活动的角色(griot)具有更多重的功能。此类单人剧,有动作与表情的空间表达,也有情节铺陈的时间伸展,可以说是一部即兴创造的口头电影。古希腊最善播放这种口头电影的是荷马;中国过去也不乏此类制作高手,其中播放“武十回”“宋十回”“石十回”者所留下的话本,被结集汇编成了古典名着《水浒》。
就这种口头电影而言,耶稣可以说是最佳导演(或最佳制片人,最佳男主角)。马太福音22章1至14节所记述的耶稣讲道就是一例。这篇讲道的主题是“天国呼召的窄门”,不过,耶稣却将此主题具象化为“王子喜宴的请柬”。
电影嘛,总得有人物,场景,情节,该故事的人物有国王,仆人们,被邀宾客,还有隐在画面背后的主角——王子;喜宴的准备与宾客的邀请被设为故事展开的场景。
第一幕:威严而富有的国王为王子准备结婚的宴席。辉煌缤纷的装饰,院外还遗留着宰杀牛与肥畜的血迹,佳肴的香气却已弥漫了大厅,美酒瀑布般地倾倒入金杯,一排排的高座静候着宾客的来临;随着国王的发令,一队队的仆人挟着烫金的请柬出发。
第二幕:门被一扇一扇地敲响;门开处,却见烫金的请柬飞出,掉落在泥淖中,随之而来的画外音:“老子还要去进货呢,谁稀奇你的宴席!”透过另一扇敞开的门,镜头聚在一只脚上,那脚下是被践踏的请柬,画外音传来:“耕田才是实在的,那宴席能出产麦子?”(镜头切换)一个一个的仆人从门内跌出,随之有棍棒或刀剑落在他们身上,血在飞溅。
第三幕:大怒的国王:“拒绝者不配此宴,皆杀之;另去街角人聚处,见一个,给我召一个。”(镜头切换)镜头从硝烟中推下,原本被邀的门户已成为瓦砾,拒绝邀请者的尸首横陈。
第四幕:大路上,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卑微地伸着手乞讨,忽然,从镜头外一张烫金的请柬递到他的手上;一个蛮横的壮汉在暴打一个瘦弱的路人,他拳头忽然顿在半空,一张烫金的请柬横在那拳头与被打者之间;请柬一张一张地递向马车上的华衣者,店铺里满把金银的掌柜,扛着麻袋蹒跚路上的苦力,满身汗水打着铁的匠人。
第五幕:坐满宾客的宴会厅,镜头从穿着礼服正襟危坐的宾客中推过,乞丐衣冠整洁,壮汉宁静平和,掌柜谦卑温柔,苦力尊严荣光,镜头最后停在了一个衣冠不整散懒坐着的人身上。“赐给你的礼服呢?!”王座上滚过来斥责。无以对答的沉默。“推出去,捆了。”宴席继续着,永恒的光照祥和地笼罩着全席。
剧终。
整个讲道就是一个故事。耶稣选取了结婚的喜宴作为天国的象征。“婚”是二人成为一体的结合,而“宴”则是同血缘者共命的日常表达,所以,“婚宴”具象地隐喻了:天国是上帝与其子民的生命同在。
在农牧文化中,婚宴是荣耀喜庆和极尽奢华的重大事件,于是,婚宴生动地象征着天国的光亮与丰沛。国王是地上的至高者,国王为其子操办婚宴,从渊源处喻指了天国的至上。
农商是中东一带的基本世俗生产活动。陷于农商而弃绝婚宴,贴切地比喻了沉溺世界而丢掉天国的罪行。礼服的穿戴是敬畏与谨守的表示,它类比于严守天国圣洁生活的努力。
整个故事的寓意十分清晰:天国即是与圣子的同在,其渊源是至高的上帝。天国是世界的对立,执着尘世生活的,就弃绝天国生活(反向寓意:进入天国的,就必须弃绝世界)。天国的呼召就是经S字J而复活的重生,是必须全舍才能全得的生命翻转。
天国生命是无限上帝的恩典,其恩典的无限非有罪从而有限之人自身可及,因此,也因其无限性而无人不及(所谓“不论善恶全召”)。上帝恩典所赐的是主体生命(天国是一种生命形态),所以,主体不活出天国样式的,就没有接受天国生命。所赐的是主体生命,所受的必须也是主体生命。
“召”是普遍的生命恩雨,“选”却是用主生命筛子筛过的“少”者。窄门是生命性的,用主体生命做载器的,恩雨就在其里面;生命不能与主生命同频的,恩雨就在他的外边。
此讲道中的真理全用具象表达,无一理性概念,而真理却全然清晰。耶稣使用那些当下常见的日常具象事物,使永恒之道实在而生动地直指活在当下的人们。
“道成肉身”的启示告诉我们:具象是无限的唯一表达形式。在具象的生命里,无限才得以实在化,才生动活泼地活着。在耶稣那些具象比喻的讲道里面,无限的生命之“道”恰在具象的“肉身”里面得以全然的表达。这就是“道成肉身”的讲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