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突然想起杨绛,那位活过一个世纪的女先生,百岁之后还笔耕不辍,日日整理丈夫钱钟书生前遗稿,活出了一派恬淡安静的风景。
上次这样想她,是四年前的5月25日,报端传出她去世的消息。虽说已经是105岁高龄,但当时心里还是酸楚了一刻,顺手翻看了收藏夹里她百岁生日的一篇访谈。然后,这种情感就很快被消释在生活的琐碎之间了。
这次想起,是因为今年一直不断发生的灾情之间,想着许多人在意外中离世,或如一段日子里传出鄂中一些医院里死去的幼童,或如后来意大利相继而逝的古稀老人。脑海里常常掠过一句“人生在世,为的是什么?”出处是《走到人生边上》,作者是时年96岁的杨绛。
于是把她的这本书连同《我们仨》,都找出来翻读,读着读着就笑了,然后读着读着又落泪了。她的文字像她的人,没有渲染和太多修饰,平实恬淡,但真实贴切,使人容易在这浮躁的俗世里安静下来。
但相隔数年,这次再读这些书的过程之间,才意识到此前我从未关顾过这位先生的灵魂,她在“走到人生边上”那些余剩的日子里,原来一直都在苦苦思考生死灵魂的事,终究留下的仍旧是一些徘徊于理性与知识间的兜兜转转,却没有走进那扇永生的窄门。
数次掩卷向天,心里纠纠结结地痛楚,眼泪在眼眶里一圈圈打转,想起这位老人一世淡泊,却在最后的日子里挣扎于人生意义的命题而未解:“人生一世,为的是什么?”
一、“什么都不信,就保证不迷吗?”
杨绛在钱钟书心目中,是那个“最贤的妻,最才的女”,评价不可谓不高。但聪慧如斯人,渐衰也迷茫,自述过了鲐背之年,常常思想人活一生的意义这样人人绕不开的命题。
90岁后的一场疾病,将杨绛困于病床,她“直在思考一个题目:《走到人生边上》”,从此“好像着了魔,给这个题目缠住了,想不通又绕不开”。她想询问一些人,但“我想问的人都已经走了”,于是有意无意问了近旁几位七十岁上下的朋友,结果答案都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需要相信灵魂、上帝之类,至于人死了去哪里这样形而上的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什么都不信,就保证不迷吗?”友人们的回答无法让杨绛满意,她进一步探问,“他们自信不迷,可是他们的见解,究竟迷不迷呢?”
随后,她诉诸理性推论,人没有灵魂之说“是站不住的”;继而又落地寻常巷陌间观察,“人在急难中,痛苦中,烦恼中,都会呼天、求天、问天,中外一例”;然后又想起民间各种版本关于“灵魂附体”的真实经历。
这样举一反三的思考之后,杨绛相信人必有灵魂,那些对“形而上”境界避而不见的人,也无法保证自己不迷,只是“偏重金钱和物质享受”的自欺欺人罢了。
晚年的杨绛,迷于什么都信,她流连于佛道儒、基督教和各种知识之间,最终未有明确答案。“我认为,身后的事,无由得知,我的自问自答,只限于今生今世。”
但她口中所谓什么也不信的人,终究还是相信点什么的,比如“人生苦短,及时享乐”。他们的不信,却是迷于因虚空或惧怕而逃避的掩耳盗铃。不信其实更需要信心,不信之信到头来往往是归于虚空。
探访过数位类似这种生前什么都不信的坚定的唯物论者,他们躺在病榻上或哭嚎,或呆呆落泪。其中多数在有意识的时候,紧紧抓住我们的手,说“我信”。
记得一位八旬老人,因癌症晚期疼痛得几度昏迷,应其家人之邀前往探访,出发前为之迫切祷告。到医院后,老人竟然异常清醒。我们问他:“你愿意相信有神吗?”他情绪激动地急忙说:“我愿意!”继续问:“你愿意相信耶稣吗?”“我愿意!”他更急切了。就这样,给他讲了福音,带他决志信主。我永远忘不了他祷告后孩子般开心的表情,以及随着长出一口气而说的一句话:“真——好——啊!”
我们临走时,他儿子跟到电梯口,说:“今晚我父亲的表现太异常了,我也想祷告。”带他祷告,我们离开。数日后,他儿子信息告知:“家父已离世,自从那次祷告后,他再也没有喊过疼,临走时如同睡去,脸上带着微笑,安静又喜乐。”一个由痛苦变为美好的人生终局。
人在旅途将尽时,不信远远比信需要更多勇气。毕竟,不信的人要孤独面对身后一个完全未知的去处。相信的人,方向与目的地已定,走得从容而又喜悦,因为那是一个“更美的家乡”。
二、“我们不能因为看不见就断为不存在”
杨绛依靠自己的理性和知识储备,想来想去,总也想不明白。但她在确定有灵魂这件事之后,就坚定地下了一个结论:“我们不能因为看不见就断为不存在。”
虽然想到她自小即将《圣经》作为枕边书而熟读至终老,却未接受耶稣为自己生命的救主,我内心会难过至极。但亦为她能够在迟暮之年有这样的思考力而钦佩不已。
今人处在世俗时代,唯名利是图,浮躁喧嚣之气四处弥漫,鲜有人如老先生这般深入思考探究,为自己的离世铺路,更为自己的灵魂负责。上自朝野,下至莽夫,现代人都只愿看见到手掌心这点距离的事情,方寸屏幕的利益之间,打着阅读的幌子,满足着因猎奇而漫无边际的心,长此以往,终成无信之信的“空心人”。
人们都需要看见利益,然后再决定是否相信点什么。这种肤浅与狭隘直接扼杀了委屈又干瘪的灵魂。他们坚信“眼见为实”,却不假思索地相信风、空气这些看不见的存在,同时又不相信如同风一般随着自己意思吹的受造之灵。他们就是这么矛盾地自信着,还因为不思考而活得很自洽。
进一步思考的杨绛,继续提问:“肉体与灵性良心,谁做主?人能做主吗?”她想来想去,认为灵魂与肉体,终究还是需要人来做主,灵性良心都出于人的自我意志和选择。一方面,她感觉应该“命由天定”;但另一方面,环顾现实,她又认同“上帝已不在其位,财神爷当道了”这种朋友间的戏谑之言。
这后面一句可谓对当下时代的精准概括。接受了“上帝已死”的悖逆假设之后,人类越来越堂而皇之地追名逐利。经历了从晚清到新中国成立,再到“文革”被批斗,又伴随改革开放直到二十一世纪,这位世纪老人看着人世间的风云诡谲,最后还是发出了一句无奈的叹息:“觉得人生只是一场无可奈何的虚空。”
通达如杨绛,可以想到“我们不能因为看不见就断为不存在”;但过于依赖理性与知识,使她与真理擦肩而过。每每掩卷想到四处,里面犹如百爪挠心一般不是滋味。上帝是绝对公义的,当人坚持要仰赖自我的学识、聪明与能力找到神,就已经拒绝了白白的恩典之路。
“我正站在人生的边缘上,向后看看,也向前看看。向后看,我已经活了一辈子,人生一世,为的是什么呢?我要探索人生的价值。向前看呢,我再往前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吗?当然,我的躯体火化了,没有了,我的灵魂呢?灵魂也没有了吗?有人说,灵魂来处来,去处去。哪儿来的?又回哪儿去呢?说这话的,是意味着灵魂是上帝给的,死了又回到上帝那儿去。可是上帝存在吗?灵魂不死吗?”
这段话是整本书的扉页之语,也是杨绛所有思考的浓缩。走过满满百年人生路,她9岁时,除了亲人,最喜欢的人是劳神父。她18岁时,劳神父80岁,与她最后作别。她90岁时,躺在床上睡不着,一直思想劳神父曾经讲过的故事。觉得此时才真正明白了故事的涵义。可惜,她其实还是没有明白,劳神父的故事讲的是救恩。
我想,杨绛也许忘记了,劳神父在给她讲这个故事前,曾问她是否知道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的经历,彼时应该给她讲过罪,之后讲的叫花子在皇宫的故事是关于白白的救恩。可惜,她记住了好玩的故事和之后的礼物,却与救恩擦肩而过。不管这是否出于我的假设,她与劳神父的这段经历,使我心碎了许久,直到写下这篇文字时,仍旧难过。
曾经在许多年里,我都发自内心地钦慕着这位老人,一直远远地观望着,有几次想写信给她,或者干脆直接去拜访,但总因各种理由而搁浅。现在想想,那时候总有一种隐忧,担心见面之后,头脑中一直钦慕的形像被打碎。如今,我捧着她翻来覆去苦苦思索的那些问题的答案,斯人已没,唯余举目望天,泪流两行。
人哪!为何不能在看不见的时候,先谦卑一点,选择相信呢?
三、“有了信仰,人生才有价值”
杨绛是不排斥信仰的,相反,她很认可信仰,因此在书中很明确地说:“有了信仰,人生才有价值。”
但这位才识过人的老先生,说完这句话,兀自到知识的海洋打捞答案去了。从基督教到佛教又到苏格拉底,均悉琢磨一遍。在这样打捞的过程中,她落入了文人自我的窠臼,忘记了打捞的目的是寻找信仰,反而再次使用自己的理性和知识工具将这一切评价一番了事。
说到底,还是自我作祟。越是有腹有诗书的人,越难放下书袋,走进生命,让灵魂落地。他们爱惜自己的知识,胜过爱惜灵魂。所以,在寻找的道路上,成了那个浅尝辄止的挖井人,四处寻觅,每每擦肩而过,到头来,空悲切。
在《走到人生边上》正文的结尾,杨绛想到了耶稣上S字J的那一幕。她的结论是:“耶稣基督是最伟大的人,百分之百地克制了肉体。他也立即由人而成神了。”但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发表一通评价,却没有意愿接受他做自己这一切苦思而不得其解之问题的出路。她做到了站在神的面前,伸出手指说:“你是神。”但旋即,她选择了继续赶路,因为说到底,她需要的是自我圆满,却不是神。
但杨绛这句话可谓智慧,“有了信仰,人生才有价值。”也许有人说,我有信仰,就是自己,但自己靠谱吗?也许有人说,我信仰金钱,但金钱最不定,曾有风靡一时的流行歌曲唱到,它“是杀人不见血的刀”;也许有人说,我信仰权力,但一个人能占有权力几时呢?也许有人说,我信仰佛,但佛本身就是人,人如何跟着人成为神?也许有人说,我信仰穆罕默德,但穆罕默德这样一个人,倡导男尊女卑,男人可多妻,女人为男人的附属,类似的种种教义促成中东等地的原教旨主义,如今在世界各地如“野驴”般撒野,如何称之为真信仰?
唯独那位三位一体的神,他造了人类,哪怕在后者堕落之后,依然为其精心设计一条回家的路,就是那位赐“真理、道路、生命”的耶稣。耶稣来到世上,没有一丝一毫俗世的诉求和野心,只为救赎,并为此以无罪之身被人钉死在S字J上,叫一切信仰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唯有他活出了这个地球上绝无仅有的舍己之爱,这份圣爱(Agape)超越了国界、种族、年龄、肤色、性别等等,打通了天国与人类之间的通道。
这个世界所有的宗教都是试图从人类自身出发造神,但唯独基督信仰是造人的神俯就人,主动将人救赎。宗教或多或少都要讨好人、高举人,但真信仰并不讨好任何人,反而直指人的罪性,揭开整个人类最阴暗绝望的角落,然后再赋予这份绝望以光明和出路。
众所周知,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信仰必须纯粹。无罪的耶稣具备拯救的纯粹性;S字J上的死而复活具备路径绝无功利的纯粹性;审判具备绝对公义和慈爱的纯粹性;天国作为人类永恒归宿具备价值与意义的纯粹性。因着这样一份信仰,人的灵魂苏醒,各样的罪性被赦免,从此可以活出“有信心、有盼望、有爱”的生命,这样的生命才具备了真正的价值。
一份信仰,只能让人成为真正“有灵的活人”,才能赋予人之为人的意义和价值。
聪慧如杨绛,帮助任何具备思想能力的人思考了灵性肉体的所有问题之后,她确认了耶稣是神。同样具备思考能力的你,是要跟着她对这位神评价一番就离开?还是如醍醐灌顶,大呼一声:“我找到了!”从此发自内心地相信并仰望他?
无论如何,你总要为自己的生命确定一份信仰,这份信仰直接决定了你灵魂的归宿:要么跟着罪的主权堕入地狱,要么跟着赦罪的耶稣升入天堂。何去何从?慎重给自己一个答案吧,不要等到明天,因为死亡和明天你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更不要等到老迈,因为到那一天你会哀叹“许多痛苦冤枉受”;尤其不要等到临终之时,被死亡的魔爪扼住你的喉咙,惊惧中瞥见天堂与地狱真实存在的影儿,却再无机会为自己选择,空留永远的悔恨。
我以思念杨绛先生时这份哀恸难过至极的心,切切劝你信仰这位独一的上帝,以免未来有一天,你的一位晚辈为你哀伤落泪,如同今天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