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20年,我常在网上谈论科学与基督信仰的议题,也在线下主讲这方面的讲座或教课。很多时候我能感受到基督徒很喜欢这个话题,但一些福音朋友却可能对此不以为然。
有一次,我在Zoom上带领《罗马书》第1章18-23节的圣经研习,讲到科学与信仰的关系。
讲完后有人转达一个听众的评论,说你们基督徒老喜欢把科学与你们的宗教信仰扯到一起,但凡科学新研究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你们就有人会把它跟圣经联系起来,让人觉得很牵强。而且基督徒常常片面地单挑基督教显得科学的证据来说,基督教跟科学有冲突的地方就不提了。例如,以前基督徒相信地心说,但当科学发现了日心说之后,基督徒就改口圣经里也说日心说是对的。
所以,这位朋友认为,圣经作为一部宗教典籍,又不是科学论文,学一学就行了,不要太当真;科学归科学,信仰归信仰,基督徒不需要把信仰跟科学硬扯到一起。
作为一个常常讲“科学与信仰”的基督徒,我应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评论?
给科学合宜的定位
首先,我觉得他的评论是很好的提醒。基督信仰的确不仅仅思考与科学相关的问题,也包括了上帝的创造、人的堕落和罪性、基督的救赎和未来在永恒中的盼望等。
很多基督徒信主,不是因为他们被说服基督信仰跟科学不矛盾。比如我自己信主前也有很多科学与信仰方面的问题,但我接受基督信仰不是因为我的这类问题都被解答了,而是我对罪的认识和对上帝的爱借着基督徒的体现带给我的感动等多方原因。
科学与信仰的关系不是基督信仰的主轴,但将科学与基督信仰联到一起却也是合情合理的。正如《罗马书》1章18-23节所说,上帝透过大自然向人类启示他自己,有人称此为“普遍启示”。
圣经讲到人的堕落和上帝的救恩,这些是在科学的范畴之外。但圣经《创世记》开篇前两章的主题是宇宙万物和人的被造,却跟科学密切相关,因为科学是研究物质、研究受造界的。
所以当基督徒说科学的发现佐证了上帝的创造时(如DNA结构之精妙等),他们是在表示自己是尊重科学的。面对《创世记》的记载跟化石年代和顺序之间(表面的)冲突,很多基督徒并不是简单粗暴地说都是科学的错,而是努力地去解释、调和两者。
我认为,这是一种尊重上帝按照他的形象所造的人的理性,以及尊重科学研究对上帝自然启示的揭示的做法。基督徒相信的上帝,是理性、和谐、不自相矛盾的。从科学哲学来说,这其实也正是科学之所以可能的前提。
为什么现代科学发源于基督教文化?有很多人提出不同的理论来解释这个问题。但无论是否是基督徒,学者们都意识到这跟基督信仰的宇宙观有关。正因为基督徒相信上帝是以全然的理性和智慧创造、设计了宇宙中的万物和人类,所以那些奠基现代科学的基督徒才会认定:科学研究作为探求上帝普遍启示的方法有其意义和价值。
也正因如此,基督徒对科学的看法既不是现代主义里的科学主义,也不同于后现代主义里的相对主义。基督信仰是要给科学一个合宜、恰当的定位。有的宗教信仰反科学——或是否认物质世界的真实性,或是否认上帝可能介入受造界。只有基督信仰独特的宇宙观会带来这样既尊重科学、又不“迷信”(崇拜)科学的态度。
日心说vs地心说
科学和信仰会不会冲突呢?当然会。这要么是因为人的科学错了,要么是因为人的神学错了。如果科学研究本身就是人在上帝的自然启示里去认识大自然的话,真科学和真神学是不会冲突的。
欧洲历史上确实有过日心说和地心说的争执。如果我们去细察历史,就知道那并不真是宗教和科学间的矛盾,而是亚里士多德哲学和新柏拉图主义在教会内部产生冲突的表现,其中参与争论的双方,都是基督徒科学家,不少也是神学家,因为在发生争论的中世纪欧洲,科学是从属于神学的。
当这些基督徒科学家/神学家在争论日心说、地心说哪个正确的时候,也掺杂了个人恩怨与人品的问题。
很不幸的是,那时候的天主教会把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当成正统,所以教会的官方立场支持地心说。这当然是教会的神学搞错了——圣经本身确实并不能用来支持地心说,天主教会官方支持的学说既跟真科学(日心说)冲突,也跟真神学(基于圣经的宇宙观)矛盾。
今天的基督徒和教会自我改正了(连罗马天主教都为日心说“平反”了)。既然基督徒必须求真,服膺真理,那么错了就改,不是应该的吗?
对科学应有的态度
我曾经在“知乎”上回答一些科学与信仰相关的问题,包括讲到宇宙微调、时空有始,等等。一些反对基督教的网友则认为,这是典型的“抱科学的大腿”。他们忽略了“起初上帝创造天地”是几千年前就写在《创世记》里的,而宇宙微调等科学发现是在最近几十年才被实证的。
既然真科学不会跟真神学——人对上帝的启示的正确领受——相矛盾,那么指出现代科学的一些发现佐证了基于圣经启示的信仰,就是一种既尊重真科学也尊重真神学的做法。
基督徒这样做,不是采取一种科学主义的态度,而是很清醒地认识到,科学本身不是绝对真理,科学有其限制、盲点和误区,需要不断修正、发展与自我更新。
我也举过一些实例,如:“宇宙稳态理论”被大爆炸理论推翻、“垃圾DNA”理论被新的蛋白质组研究推翻,等等,这些当初被认为是与基督信仰矛盾的理论,后来随着科学发展被新的证据推翻,新的理论却与基督信仰相合。
基督徒必须求真、顺服真理,包括真科学揭示的真理,也包括基督信仰中很多在科学范畴以外的真理。比如一个得了诺贝尔奖的顶级科学家,白天拿了诺贝尔奖,晚上回家就跟老婆吵架,他在科学上的建树和知识是无法在他跟老婆的关系上帮助他的。因为那是人性的问题,是罪的问题。
杰出的科学家也是罪人,也需要上帝的拯救。
基督徒既不应该一味地反科学,也不应该掉到科学主义的陷阱里面,要“合乎中道”。前述那位朋友的评论也提醒我们,基督徒在涉及科学的“护教”中,一方面不要不加批判地迎合当下的科学发现,另一方面也不要过偏于 “后现代”或 “现代”——把科学跟创造宇宙万物的上帝或断然分开或对立起来。
按照基督信仰,并不存在可以割裂的“科学的真理”和“宗教的真理”。按照康德的说法(暗示),科学是在脚踏实地、可以看得见摸得着、可以实证的“现象界”,而宗教是在形而上、其实是虚无缥缈的“本体界”。科学与宗教,两者可以断然切割,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中间如有钢筋混凝土相隔。
这跟基于圣经的基督信仰是不相符的。在上帝的真理里,普遍启示与特殊启示、自然与超自然,不是像这样割裂的。科学的真理也是上帝的真理,两者不可能矛盾。正如加尔文在《基督教要义》第2卷第2章所说:
“当我们看到真理之光在异教作家的着作中表现出来,就要知道,人心虽已堕落,不如最初之完全无缺,但仍然禀赋着上帝所赐优异的天才。如果我们相信,上帝的圣灵是真理唯一的源泉,那么,不论真理在何处表现,我们都不能拒绝或藐视它,除非我们敢于侮辱上帝的灵,如果上帝愿意藉着非信徒的劳力与服务,使我们得着物理,逻辑,数学,和其他文艺与科学的援助,我们就当接受。”